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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这出戏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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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时间飞逝。
我们是一群搭载时间之车的乘客,疾驶在生命的单行线上。无法减速,不能回头。
悲喜,聚散,成败,像路边的花草,一闪而过。
一切的经历和感受,都径自往身后狂奔而去;我们却是径自前行。很奇妙,人们以为自己是与生活同行,而原来只是擦肩而过。
生活是一场没有彩排的现场直播。演成什么样都是自己担当。演好了,皆大欢喜。演坏了,也不可以叫停,不可以重来,换个场景,换副扮相,甚至换一个角色,换一个剧组,接着前面的线索,还得往下演。
可这是怎样的一个舞台呢。不同的剧组,不同的故事,同台献艺,全是直播。彼此影响,相互客串,又各行其是,各自连续,以致无穷。
演员们说话、做事、演绎与其他人物的关系,都需很小心,要演好自己的戏,又不妨碍他人演戏。
佛教的修行者随时保持觉察,看护自己的身心活动,反省自己言行背后的动机,珍惜与他人、与其他生命之间的种种缘起,是因为我们知道,生命这出戏,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短暂而无法重来,我们的人生因而要过得有意义。
(二)
这世界上,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行为背后的动力是什么?为利?为名?为感情?为物质?为精神?
仔细看看这些动机的背后,还有一个根本的共同的动机,那就是为了安乐。
安乐还有许多名字,代表它不同的侧面和程度,比如:快乐、幸福、享受、乐趣、舒适、喜悦、宁静、满足、安全……
安乐主要是内心的感受,它在心里,不在身外,所以内心如果不快乐、不满足,外境再美妙再丰富,也很难感到愉悦、富足;而一颗宁静柔和的心,在贫乏艰难的环境中,也能生出喜悦、自在。
倒不是说物资越贫乏,内心就必定越安乐,物质生活丰富就必定让人痛苦。这其实还是认为安乐与否完全由外在的物质决定,只不过与常人的思维相反,认为物资越少越快乐。
多数人却是走入另一个极端,认为安乐就在于物质的积累、财富的增加,占有、享用的资源越多,就必定越幸福快乐。现代社会的人们毫无顾忌地竞争、攫取物质以及各种资源,忙于追逐名利,他们认为这些东西本身带有快乐的属性,能自然给人带来安全感、幸福感。有些人过分投入地竞争、追逐,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是追求幸福安乐,慢慢地,把手段当成了目的,相信自己活着就是为了与人竞争、囤积名利。如果有一天,没有比较,也无须抢夺了,便觉得生活没有意义。
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,一个人的价值往往取决于他创造物质财富的能力。然而,人之为人的价值和意义,远比创造财富宽广、深刻。人活着,除了积累和占有外,还有很多事值得去做。
那么,安乐与物质无关吗?不是的,至少对一般人而言,完全摒弃物质而讲安乐,是不可能的。月称菩萨在《入中论》里讲到,大乘佛教六度波罗蜜首先是布施,其中包括财物布施,原因就是物质基础对安乐来说是重要的,布施无疑能给对方带来安适快乐,同时布施也让自己感到快乐满足,并给自己积累福报。
物质的确能解决不少问题,只是生活中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,仅靠物质手段是难以解决的。
人,除了物质生活外,还需要有精神生活,去抒发情绪、陶冶性情,通过精神的修养和升华,获得内心持久的喜悦宁静。
在基本的衣食住行得到保障之后,我们仅再需要一颗受过训练的心,就能得到安乐。
(三)
既然大家都目标明确,为了安乐,何以还是有很多人成心要受苦一样,眼睁睁直奔一个个痛苦而去呢?
佛陀初主要讲的就是这个问题。因为人们误把痛苦当成快乐,跟在痛苦后面追,还以为是在追快乐。其次,人们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远离痛苦忧恼,获得安乐,现用的那一套方法适得其反,用制造痛苦的办法去追求快乐,当然不会有结果。
佛教所讲的“苦”不仅包括剧烈粗大、毋庸置疑的痛苦、灾难、伤害,还泛指一切的忧恼、缺憾、局限。如此,人生所有的经历似乎都包含在苦的范畴之内了。自有生命便有忧患。老病别离、冤家相见、所求不得之苦自不待言,即便是快乐,也没有不最终变成忧恼、惋惜或惆怅的。
轮回中任何的生命形态都不离苦的本质。快乐不是没有,却短暂而趋于表面,就像在一碗汤药里加入一小片包着糖衣的药丸,那微不足道的甜味根本冲淡不了整碗药的苦涩。
我们经历的苦源自于烦恼和业。
这里所说的烦恼主要是指贪婪、嗔恨、嫉妒等会给自他身心带来伤害的情绪。
业是指过去的行为。从长远来说会带来快乐的行为,称为善业;长远来看会带来痛苦的行为,称为恶业。行为的后果不仅要看眼前,更重要是看长远的影响。比如贪婪会让人暂时感到满足,但长期来看,贪婪带来的是永无止境的不满足感和不安全感,内心难得安宁。再比如,修行过程中我们毫无疑问是要吃苦、受委屈的,但这长远来说有助于解脱轮回的痛苦。
想象一下,每天从早到晚,我们会有多少念头,多少身体的行为。由此类推,我们一生以及过往的生生世世,又会有多少身心的行为。这些行为,每一个,真真切切是每一个,都会产生相应的后果。后果又成为因,因再结果。因因果果交织在一起,呈现出不同的生命形态,不同的生活际遇。
业(即行为)的力量有强有弱。强大的业决定一期生命的主要特征,比如投生在轮回六道中的哪一道,寿命长短等等。力量不是那么强大的业,则绘制出生命的各种细节,比如美丑、才艺、贫富、健康、疾病等等。
通常来说,具足四项条件的业力量会比较强大,也就是说一个行为有明确的意图、明确的对象、采取了实质的行动并实现预期的结果。以杀生为例,如果有杀生的意图,有明确的杀害对象,采取了杀的行动并确实杀死了对方,那么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杀业,需要完整感受杀生的果报。
即使四项条件具足,意图、对象的差异,也会极大地影响业的力量。意图、对象,在佛教中称为发心和对境。同样的行为,发心不同或对境不同,其果报会很不相同。
佛经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:阿难尊者向佛陀供养了一碗粥,佛陀随即拨了半碗粥给过来乞食的狗吃。过后,佛陀问阿难:是你供养佛的功德大,还是我布施狗儿的功德大?阿难尊者说:是您布施狗儿的功德大。佛说:如是如是。
从对境的角度说,佛陀是无上殊胜的对境,供养佛陀的功德远胜布施狗儿的功德,其差距之大不可思议。而从发心的角度看,阿难尊者供养佛陀,发心自然是纯正殊胜的,但与佛陀的清净发心相比,又有不可思议的差距,所以供养佛陀的功德才会不及布施狗儿。
由此可知,凡做事,发心是何等关键。
根据力量的不同,业的果报会在今生、来世或者更晚的时间应现。果报的显现需要因缘具足。业,每一个行为,会在阿赖耶识里留下印记,不会自行消褪,直到所有引生果报的条件齐备,也就是因缘具足了,果报完全显现,业因才会消失。就像一粒种子留在土里,冬天没有动静,春天来了它才破土发芽,在阳光雨露中耐心地成长,长出枝叶,开出花朵,等到结果的时候,结果。有春天结果的,有秋天结果的,不一样。
业又分为共业和个业。共业指一群众生共同的业因果,个业指个体生命各自的业因果。一个时代,一个社会,一群人,往往有着共同的命运,虽然个人具体的生命轨迹会有不同,但很难逃脱大的趋势和框架。每个人都是这个时代、这个社会的负荷者。这份负重感,这股无形的牵引力、推动力、压力,就是共业的表现。时代会变,社会在变,因为业处于动态变化中。
迁徙的鸟,洄游的鱼,高峰时段的城市,都能让人直观地见到业的力量。
个体汇入群体的洪流,不知所以,不由自主,又那样执著,不知疲倦,耗尽生命也在所不惜地向前向前,为到达某个地方,然后,离开那里,原路返回,然后再去,再回,不尽往复。
我们的生命最大的特点,就是它的局限性。每个人都自以为独立,有想法,自由自主,实际上我们的每个念头、一言一行,都被无数条件、无数因素限制、影响、塑造着。无一不是条件的产物。
轮回中的生命,没有真正的自由可言。
(四)
前文中讲到自有生命便有苦,这个生命指的是处于条件局限中的生命,以忧患为本质,与苦不分离。然而要知道,心的本然状态是超越痛苦的,只因为我们错误的见地、错误的行为让生命显现出种种局限性,才感受到忧苦缺憾。
我们被善业牵引走向暂时和究竟的安乐,恶业则将我们引向痛苦,一再的痛苦。恶业即身口意的错误行为,它们源于对人和事物的错误认识。错误的认识可以纠正过来,因而错误的行为是有可能改变和停止的。既然改变了错误的行为,痛苦就有可能结束,不仅是单个的痛苦,还包括轮回中所有粗大、微细、各式各样的苦。轮回的苦消失了,限制不再,这种状态称为解脱、寂灭或涅槃。
痛苦由恶业而来,恶业由烦恼来。
什么是烦恼?人常说“烦恼众生”,可见轮回众生起心动念、言谈举止无不是烦恼。烦恼中有十个叫作根本烦恼,即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、身见、边见、邪见、见取见和戒禁取见。
贪、嗔、痴、慢的意思,大家应该基本了解,这里不多解释。
疑指对佛陀开示的真理心存猜疑。
身见指执著这个身体为“我”。
边见指断见和常见。断见是认为“我”死后归于断灭,人死如灯灭,什么也没有了。常见是认为有一个恒常不变的“我”,有一个不变的灵魂或主宰。
邪见指拨无因果。
见取见指坚持认为身见、边见、邪见这几种“见”是绝对正确,不容怀疑的。
戒禁取见指外道认为违反事物的客观规律,不当做的偏去做,凡事都反着来,这样才能获得解脱。比如认为杀生、自杀、不停地洗澡、极端的苦行等等可以证得涅槃解脱。
无量无边的烦恼由无明而来。
无明指对人和事物错误的认识。就人而言,认为有一个独立、固有存在的“我”,继而对这个“我”生起执著,然后对“我的”生起执著。就事物而言,认为有独立、绝对、不依认识而客观存在的事物。
这样的见地之所以错误,是因为它与人和事物的真实状态相反。无明不是单纯的无知,不知道,无明是指错误的认知。
比如一个苹果,它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,你对它的存在是无知的;它若就在你眼前,你看见了,却以为是一个橘子,则是错误的认知。
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正是这样。并没有一个真实的世界在别处,真实就在眼前,只是我们的认识出了问题。“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”,我们的见闻觉知造成假象,当体转过来,就是实相。离此另向他处求实相,犹如离波求水。
“认识”不仅是智力层面的理解,懂得道理而已,还要把这道理拿到身心上实实在在去验证,真正见到,才算数。
“你见与不见,我都在那里。”见到了,才知道一直在那里,从未离开;没见到,自是咫尺天涯,相逢不相识。
佛教中讲“无我”,这个“我”是指独立、固有、恒常的存在,可以是人,也可以是物、事件、现象。“无我”是说人、物等等没有独立、固有、恒常的存在,因为任何现象都是缘起的,随条件的聚合、变化而生成、变化、坏失。
我们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“我”的观念。什么是我?你会说这个身体是我。身体由地、火、水、风这“四大”组成。地指肌肉、骨骼、器官、毛发等;火指热量;水指水分、血液、体液等;风指呼吸、气脉等。这其中包括有形的,也包括无形的。单个来看,我们很难说肌肉、骨骼、器官或热量、体液、呼吸是“我”。当切除器官、截肢,或者吐唾沫、理发、呼吸时,我们不会认为自己被切除了,或者被吐到了地上,被呼出去又吸进来。没人会这么想。当然,思想、意识也不是“我”,因为思想意识只是一个个念头,前念已灭,后念未生,我在哪里?
可见,“我”不存在于各别的四大和念头中,也不存在于四大和念头之外,而是指身心的组合体。既然是组合体,就是相对、依赖其组成部分而存在,没有独立、固有的自体。因为由不同部分组成,各部分又都是变化运动的,所以整体形成的同时自然处于解构的状态,不具恒常性。
四大和合而成的这个“我”只是一个概念,并没有任何独立自在之物可指认为“我”。然而,人们的常识与之相反,坚信有实存的“我”,并由此生出对“我的”的执著,认为这是我的手,我的头发,我的财产等等,想方设法地呵护保全。
事物也是一样,没有独立、固有的自体。比如一个苹果,它当体可析分为果皮、果肉、果核、果仁,这些又可各个析分,无限析分下去,苹果消失了,果肉果仁消失了,微粒微尘也消失了。把世界放到显微镜下,随着显微倍数的增加,整体纷纷消失,宏观化成微观,微观到最后,了不可得。
这个苹果不是生来就这样摆在我们面前的。它最初是一粒种子,种在土里,遇到适当的条件,土壤、温度、阳光、雨水等等都具足了,在适当的时机,它发芽,慢慢长成小树,开花结果,然后由工人摘下来,由司机运到城市,由商贩卖,我们买回来,洗干净,放到桌上,才有了面前这个苹果。而最初的那粒种子也是由另一个苹果那里来,那个苹果也经历了一番奇妙的由种子到果实的旅行。如此不断往前推,即使是一个小小的苹果,来历也可无穷追溯,或远或近地与整个宇宙相关。缺失其中任何一个条件,都不会有此刻面前这个苹果。
世间万物万象,皆相依相待而存在。任何一法,都或远或近地以一切法为缘而生住;一切法,也或远或近地以任何一法为其生住之缘。
佛经云:“此有故彼有,此无故彼无,此生故彼生,此灭故彼灭。”诸法互为缘起,这是佛教一个最基本的原理。
(五)
我们不仅误解了事物存在的方式,认为它们是独立、固有存在着,而且还一厢情愿地赋予它们种种特征和定义。
我们说天空是蓝色的,实际并非如此。科学研究发现,太阳光由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组成,它们的波长各不相同。波长最短的蓝紫光最容易被空气中的微粒散射,天空中便布满了被散射的蓝紫光,而人眼对紫光不如对蓝光敏感,因此我们看到的天空是蓝色的,但这只是我们觉知的天空,并非天空的原貌。再说天空仅是个概念,找不到一个实在的“天空”,它是虚空经光线、微尘、人的感官、意识等共同作用,得出的一个印象。
同样的水,如果盛在杯子里,我们认为它可饮用;如果是在澡盆里,就认为它是用来洗澡洗衣服的,不会想到要去喝它;如果是在马桶里,哪怕是一只很干净的马桶,你也不会想用那水来解渴或洗澡。在这里,水的用途和属性完全是我们的心理和感受的投射。
两个人在一旁窃窃私语。
你怀疑他们在说你的坏话。这两个人不仅立刻成为你的敌人,而且你认为他们从来就人格低下、肥胖臃肿、丑陋不堪。
两分钟后你经过他们身旁,发现他们谈的完全是与你不相关的另一件事。几乎就在瞬间,他们变得不那么难看了,人格也急剧提升。
后来他们走过来,与你亲切交谈,对你的学识和才华由衷赞叹。可以肯定的是,他们现在变成了两个可爱的人,诚实,谦虚,有品味,而且长得富态大方、透着喜气。
再来说说关于杯子的定义。如果说能用来盛水的容器是杯子,那么澡盆和马桶也能盛水,为何不算杯子?要说小点的才算杯子,碗小也能盛水,但那不是杯子呀。要说杯子是玻璃的,鱼缸也是玻璃的,可那也不是杯子。杯子也有瓷的、不锈钢的、塑料的,有大有小。杯子可以盛水,也可以盛牛奶和沙子,还可以用来打人。但是,能装牛奶、沙子,能当武器打人的都是杯子吗?当然不是。
以此为例,对其他事物也都可以这样试着去寻找其决定性的特征,我们会发现,事实上根本无法绝对地界定事物。
《楞严经》、《俱舍论》等诸多经论,对认识都有详尽、深刻的阐述。其内容极其深奥,非轻易能理解、领悟。我想借用大家比较熟悉的现代心理学的一些原理、词汇,作一个最初级、最简单的引述。如果有兴趣的话,可以参阅相关佛教经论中对认识真正全面、精确的阐述。
人的认识过程首先是感觉,对事物的个别接触;然后是知觉,根据感觉所了知的个别情况,得出一个整体印象。在知觉的基础上,再进行深一步的认识,不仅得到事物的表象,而且了解到事物的规律,从而掌握事物的作用。
眼耳鼻舌身这些感官与神经相连。外境刺激由传入神经传到中枢神经,中枢神经对传递来的信息进行加工,之后由传出神经传递出应作的反应,又立即传入,再加工又传出,如此循环往复,反馈更新。
传入中枢神经的信息经过加工,外境不是被原样不变地反映出来。我们所看到、所听到的,都是经过中枢神经加工后的东西,不完全是外界境象的原状。
认识的过程也是眼耳鼻舌身与意识持续互动的过程。思维需要借助概念,根据概念组织判断和推理活动。概念、判断、推理是思维的三种形式。
概念的成立是经过取舍的。也就是说,经过中枢神经加工后的东西,还要经过二次加工,经过抽象加以概括,把不需要的部分舍去,需要的部分集中起来。比如“灯”这个概念。有各式各样的灯,五花八门。若根据不同点,则无法概括,成立不了灯的概念。只有把不共同的舍掉,取共性,才能成立概念。
概念是我们思想的符号,并非事物本身。问题是,天长日久的,我们逐渐忘记了它是符号,以为概念就是事物本身甚至是全部。
认识,即眼耳鼻舌身意的作用,是对世界进行加工,那么在人的认识之外,是否有一个独立的、客观存在的世界呢?
现代社会的人都知道分子、原子,知道看似坚实的物体实际是一堆分子、原子、乃至更微小的各种粒子在那儿运动,我们却能把一堆堆相互独立、彼此间有缝隙、间隔的微粒,看成铁板一块、坚实存在的物体。
如果物理世界是由基本粒子构成的,那么同样的基本粒子为什么会构成五花八门、形态不同的物质?原子的不同特性从何而来?
“色”包括有形的物质和无形的波、场等,色分析到最后是虚空。正如我们能把一堆零散的微粒看成坚实的物体,在同样的分别念的作用下,我们也能从无中妄见各式各样的显现。就像眼睛疲劳时,能无由地在虚空中看见花纹。
这空花不是独立存在的,它依妄心而显现。所谓缘起,在更深刻的层面上,是指万法以妄心而起现。
妄心生起必然同时有见分和相分。见分指了别、能认识,相分指相状、所认识。相分包括:一、人们通常认为的客观存在的世界,这个“客观世界”实际是无始以来反复薰习而成的坚固妄想。有共业的众生会有共同的妄想。二、在此坚固妄想之上,由个业造就的眼耳鼻舌身意对之进行加工,得出个业的境象。
由此可知,一方面并没有离开“能认识”而独立客观存在的“所认识”,另一方面,也没有离开“所认识”而单独存在的“能认识”。能与所是一体的,互为缘起,并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是截然分开的两回事。
(六)
《中论》颂云:“因缘所生法,我说即是空,亦为是假名,亦即中道义。”
事物依因缘而生住,其概念、定义、各种特性,只是我们的虚妄分别,因此不必等到事物消亡了,才说明它原本是空的,事物成住的时候就是空。
佛说“空”,并不是说一切断灭,并不否定世间万象多姿多彩。譬如水中月影,我们的确能看见月亮,而水中的确没有月亮。水月的显现和水月的空互不排斥。
万花筒里的图案若实实在在、一开始就在那儿,则只能有一幅图案,不会有层出不穷的新花样。同理,一切事物若固有、恒常,那么任何变化都不可能发生,一切就是僵死的。正因为事物不是那样,才有了大千世界千姿百态。
空性是事物的根本性质,事物是空性的表达。
没有不是空性的事物,也没有离开事物而独立存在的空性,正如没有离开水而独立存在的“湿”,没有离开糖而独立存在的“甜”。
进一步说,不仅事物的究竟本质是空,事物显现的当体即是空,如梦中的山水人物。
感受、思想、意识也是这样,本质为空,没有独立恒常的自体,随因缘而有千变万化的显现,虽有显现,当体即空。
空性的见解有力地帮助我们削弱实执,从而减少烦恼,同时也让我们对因果律有了更深的了解。可以说,对空性的了解越深,对因果的信心就越大,取舍因果就越谨慎。《大般若经》云:“若了知一切法如空性,乃畏业及业相成熟之见,方是正法也。”
没有既定不变的命运,没有恒常存在的状态,当下身心活动的每一个取舍,都是因是缘,都参与塑造着自与他、现在未来、今生来世。没有理由不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
我们的概念、判断、推理乃至感觉、知觉都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情绪和成见的影响,像贪婪、嗔恨、傲慢这样的负面情绪,不仅伤害身心,而且使我们的认识远远地偏离事物的真相。
止息了烦恼,才能清除认识上的粗大障碍,所以仅仅靠阅读或听闻,很难真正了解、体验空性,一定要有实际的修行,切实对治烦恼,见地才能日益清晰稳固。
佛在《圆觉经》中说:“末世众生希望成道,无令求悟,唯益多闻增长我见。但当精进降伏烦恼,起大勇猛,未得令得,未断令断。贪嗔爱慢,谄曲嫉妒,对境不生。彼我恩爱,一切寂灭。”
现在很多人学佛,只想“开悟”,不想断烦恼;或者未证谓证,一身烦恼,而作出高深自在的样子,好像没有烦恼。
佛陀早就提出了告诫,末法时期的人,福报智慧浅薄,不要一味追求所谓的“开悟”,那样只是增加了知识和傲慢,对自我的执著反倒更强烈了。应该精进地降伏贪嗔痴慢等烦恼,相续调柔了,修行才能有所进益,才能树立坚定的正确的见地。
善知识指点提携,也只是帮助廓清我们错误的知见,修行还是要靠自己亲历亲为,烦恼还是要靠自己去降伏。自心烦恼不伏,妄念颠倒,“善知识虽有教授,救不可得。”
开发智慧,首先需要定,一步一步清除掉内心的干扰、杂念。没有定作为基础,一颗心恒时处于散乱攀缘当中,即便生起一点点智慧,也是力量极其微弱,犹如风中之烛,无法驱除愚痴黑暗。
定分为止和观。止,偏向于不起分别,专注一境;观,是通过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,以分别止分别。止观相辅相成,不可偏废。如果单修止,不修观,容易堕入无想定,空心静坐,一座千年也还是在痴心里打转。
得定需要心理条件和生理条件,身心都要宁静、专注、敏锐,不紧不松,恰到好处。做到这样是需要持戒的。持戒,即通过持续、清醒的觉察规范自己的言行。如果连身体也管不住,如何去调伏比身体更难以捉摸的心呢?管不住心的话,定就无从谈起。所以,定的基础是戒。
戒并非像有些人认为的是佛陀根据自己的好恶,硬性制定的律法,没多少理由地规定必须这样、不准那样。佛教戒律完全不是如此。当年佛陀通过智慧和神通看到有些行为会造成恶性后果,使人远离安乐并障碍解脱。出于悲心,佛陀为大家开示了行为取舍的道理。这就是戒律的由来。制定戒律是为了帮助众生断除烦恼、灭诸过失。
受戒是自愿宣誓,表示自己决心要做什么、不做什么,没有人强迫和命令你必须这样那样。一旦你自己发下了誓言,就该恪守之。没做到的话要忏悔,并不是因为不忏悔你就会触犯某个主宰者的权威而受其惩罚,而是因为不当行为会带来恶性后果,伤害到你自己,所以要通过忏悔,通过心的改变去改变缘起,并最终改变结果。
众生持守戒律的能力有强有弱,佛陀因而制定了不同的戒律,使众生得以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和能力,有选择地受持,可以受一条、受多条,也可以受一天、受一生。
戒、定、慧在佛教中称为三无漏学,由戒生定,由定生慧,依此而断烦恼,出生死。理论上说,戒、定、慧有个先后顺序,这是便于解释其内在关系,而实践中并没有截然分开的三个阶段,先戒,再定,再慧。
在较深刻的层面上,戒定慧一体无二。清净持戒,便是定,便是慧。定,便在戒中,在慧中。无漏智慧显发出来,便无时无地不在戒、定。
认为随心所欲、根本不需要约束自己、不用放弃任何享受和俗世的追求,就能领受佛陀教法的真谛,这是对佛法修行莫大的误解。然而这种误解现在很流行。
初学者尤其应该牢记,持戒是一切修行的根本。《华严经》云:“戒为无上菩提本,应当具足持净戒。”
(七)
大乘佛子须守持菩萨戒,菩萨戒总分为三类:一、摄律仪戒,即诸恶莫作;二、摄善法戒,即众善奉行;三、摄众生戒,又称饶益有情戒。发四无量心,以布施、爱语、利行、同事之行,引导众生趣向解脱,不舍弃六道轮回任何一个有情。
大乘戒律以小乘戒为基础,小乘戒律总为别解脱戒,其核心可概括为不伤害,或说不侵犯,这实在是所有佛教徒都该努力去做到的。发心为一切众生离苦得乐、究竟成佛而上求菩提、圆满觉悟,是大乘的发心。以此发心摄持身口意的,可称为大乘佛教徒。若不能停止伤害,何谈慈悲利益众生?自己尚不能解脱烦恼,何谈度化众生离苦得乐?
莫以为大乘佛子就不需要求解脱。
菩萨是智不住轮回,悲不入涅槃。他们有能力出轮回,却因为慈悲而不离轮回,继续在轮回里度化众生。他们入轮回,是因为慈悲愿力,来去自在,游舞世间。这完全不同于凡夫因业力牵引,身不由己在六道中轮转。
认为发菩提心就是发愿流转轮回帮助众生,这是对菩提心的误读。
愿菩提心有三种:你可以发愿自己先觉悟,之后再引导众生离苦得乐,这称为国王般的发心,像是一位从宝洲归来的国王,领着他的子民去那珍宝所成的乐土;
也可以发愿与其他众生一起到达究竟解脱的彼岸,这称为船夫般的发心,像是一位船夫,与他渡船上的乘客一起登岸;
或者发愿除非所有众生都解脱,否则誓不成觉,这称为牧童般的发心,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牧童,暮色降临之时,把看护的牛羊全部带回圈里安顿好之后,他才回家。
以上三种发心,无论哪一种都包括了发愿自己要圆满觉悟,不是只求自己成佛,而是为了所有众生都成佛。
破除了对“人我”的执著,以及大部分对“人我”之外的事物、现象的执著,就能解脱轮回的束缚。进一步把所有微细的执著都无遗破除,就是圆满觉悟,即成就佛果。可见发愿证得菩提、圆满佛果,自然包含了发愿解脱轮回。如果说我们现在所处被烦恼束缚不得自由的状态,是在一楼,解脱轮回是在二楼,圆满觉悟成就佛果是在三楼,那么从一楼到三楼,不论你在二楼停不停,都会经过二楼。
有些佛子发愿要在轮回中救度众生,这很好,但前提是你自己要有能力解脱烦恼,“如佛所说,若自有缚,能解彼缚,无有是处。”
守持小乘别解脱戒,正如戒名所指示的,不犯则能解脱。
别解脱戒条目繁多,各人可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受持。总的来说,别解脱戒可帮助我们远离恶业,端正言行,少欲知足,并训练敏锐的觉察力,培养耐心和忍辱的精神。即使被攻击、被侵扰,也不失不忘“不伤害”的誓愿。
修行意味着改变态度,对自己、对其他众生、对世界、对生活的态度。
不用操心外在,真正的改变在内心。
修行是一个渐进、漫长的过程。你不能期望一蹴而就。多么重大的变化,也都是从当下、小小的改变开始的。学佛要有耐心,尤其是初学者,不要把期望值定得太高,那样很容易失望,退失道心;也不要急于求成,那样会很危险,而且难有实质的效果。
不管是不是能够理解深奥的佛法,此时此刻,要做一个好人。善良,正直,有同情心,愿意帮助其他众生。
(八)
佛陀教导我们:如果有条件,就去帮助众生;如果没有条件,至少不要造成伤害。
懂得缘起的道理,有助于淡化分别念,淡化人我的界线、区别。我们认识到万物相互依存,息息相通。众生的欢笑、痛苦原本是相通的,互为缘起。
这份领悟,是悲心的基础。
如前所述,缘起直指空性。对空性的认识,佛教中称为智慧。
在这里,我们看到悲与智的统一。
真正的慈悲是平等的,针对所有众生,每一个众生。这要求我们先修好忍辱。忍辱,简单地说,就是在困境、窘迫之境、危险之境,仍然保持内心的开放与柔和,对其他众生怀着善意。
如果忍辱波罗蜜深入内心,我们便会开始把敌人,伤害我们、侵扰我们的人,看作给我们巨大帮助的朋友。敌人为我们创造了修习忍辱和慈悲的最好机会。
寂天菩萨曾说:没有磨难,你就无法修忍辱;不修忍辱,你的慈悲心就没有坚实的基础,所以受人欺侮、伤害、干扰时,应视其为训练慈悲心的可贵助缘。
他还说:敌人是修忍辱的因,忍辱是敌人造成的果。在这样的因果关系中,若此由彼而生,则彼为此助缘,非违缘。
牢记并反复思维寂天菩萨的教言,能增强我们忍辱的能力和决心,进而深化慈悲心。由此可见,真正的慈悲心建立在理性基础上,而非基于贪爱。
训练慈悲心首先要认识自己与他人、与其他众生的相同相通之处,体会自他在生命基本层面上的平等,和在生存生活基本追求上的共同点。
所有众生都希求快乐,不希望遭受痛苦。无论男女老幼、贫富贵贱,无论哪一道众生,在这一点上都是平等、相同的。
有了比较稳固的自他平等的观念后,可以逐渐训练自他相换,由以自我为中心,转向以他人为中心。这个变化实现起来很难,但不是不可能。佛陀不会教我们去做根本无法实现的事。有那么多前辈、那么多同期的道友都做到了,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要灰心。
设想一下,把自己的苦乐和无量众生的苦乐分别放在天平的两端,你会意识到这两边的差距有多大,在众生的苦与乐面前,自己个人的痛苦和快乐显得那样渺小。如果自己的快乐能与众生的痛苦交换,那岂不是很划算的一件事!
观想自他相换的时候,根据情况、愿望和能力的不同,可以观想自己代受所有众生的苦,把快乐给所有众生;也可以观想代受个别众生的苦,把快乐给对方。
通常,只有与我们类似的人,我们才比较容易与之沟通,但修行恰恰就是要突破局限,作为修行者,我们需要把关怀和尊重扩展到更广阔的对象身上。
只忙于满足自己这样那样的需求,是会让人疲倦、不安的,因为人的需求层出不穷,永远没有彻底满足的时候,心里很难有安定;而慈悲,对其他众生的关怀,哪怕只是一点点,也能让内心喜乐和满足。
示他人以善意、关怀和尊重,尽管不是每次都能得到同等的回报,我们会遇到一些脾气比较坏、比较冷漠、比较固执、不善于表达的人,但没关系,总的说来,我们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会增长很多,得到的关怀和尊重毫无疑问也会更多。
对其他众生的真诚关怀,能有力地帮助我们远离恶业。举例来说,当我们的动机是不想让众生遭受被杀的痛苦,我们就会坚决地远离杀业,因为即使之后通过忏悔可以清净业障,众生遭受的痛苦却不可能勾销。同样地,、淫乱、恶语、诳语等恶业可以忏悔,而它们曾经制造的痛苦却没有机会勾销。
远离恶业是真正安乐的开始,所以关怀众生是安乐之始。
对其他众生的关怀,让我们的胸怀广阔,能以更现实的态度对待生活,不再任凭自己沉浸在对困难和问题无意义的想象中。
很多时候,麻烦、担忧、焦虑的产生,是因为我们的心太小,只装得下自己。哪怕只是一个小问题,在闭塞、狭隘的心胸和眼界的“加持”下,也会变成无法承受的大困境。
每当我感到忧虑、压力的时候,普贤菩萨高尚的誓言总能给我帮助。他说:“乃至虚空世界尽,众生及业烦恼尽,如是一切无尽时,我愿究竟恒无尽。”
想到自己的誓愿,想到生活的目标,眼前便开朗了。怎样大的困境都是可以跨过去的。
慈悲是安乐之源,也是智慧所在。
它让短暂而无法重来的人生有了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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